[Article]藍天空與黑煙囪 詹偉雄 (20051115) chinatimes

九五○年，懷裡兜著三千美元的豐田英二，寒酸造訪底特律，他考察的目標是位於城西、一九一五年由亨利．福特創立的紅河複合式工廠（River Rouge Complex），這座佔地兩千英畝的現代化汽車城一天能生產八千部轎車，是豐田汽車的兩百倍。

在感慨中返國的豐田英二，把自家汽車廠廠長大野耐一叫進辦公室，「用最快的速度，追上福特的生產力」，接下來的豐田奇蹟你知我知，不勞多說，但值得一提的卻是「英二意志」所帶來的「蝴蝶效應」：當年富士山下的決戰宣言，居然造就後續NBA籃球史上一支齷齪球風的偉大球隊。
整個二十世紀八○年代，底特律城被豐田Corolla小車群拆解得七零八落，十五萬失業藍領家庭把壓抑怨氣完全投注到底特律活塞隊上，而這悲劇十年的尾聲，便是在中鋒藍比爾、神射後衛杜馬斯、搖擺控衛湯瑪斯以及「小蟲」籃板王羅德曼等「壞孩子」們以憤怒肉搏球風拿下兩座總冠軍後而告終。
活塞拿下一九八九﹣九○球季冠軍那年，南方阿拉巴馬州白堂鎮的十六歲過動兒班．華萊士（Ben Wallace）渾然不知，在他的肩膀上背負著一個神聖任務──把活塞傳統帶入二十一世紀，因為他和底特律人的命運完全一致：眼前的一切，只剩貧窮。

班出身典型南方務農家庭，大小共有十一個小孩（他排行第十），全家營生靠的是母親Sadie耕作的一畝小棉花田，小孩們的衣服都是由母親縫製，而且事實上──華萊士家自始至終未曾擁有過一部汽車，而且還是當地最後一戶接上電的油燈家庭。班自幼便愛打籃球，但由於個子矮小，他很早便警覺到僅能藉著皮球的反彈、抄截或於邊線外的飛身撲搶，才能摸到一點球皮，待他身高逐漸抽長到六呎七吋，這足智多謀的場中技巧，便使他順理成章地成為孩子王，「我可以像以賽亞．湯瑪斯般遠射、像魔術強森不眨眼傳切，也會喬丹那樣垂直扣籃，」班後來回憶道。但白堂鎮畢竟是個小不點，沒有任何一位籃球球探會光顧這兒，班的大部分時間反而是花在「髮型雕琢」上，一雙巧手和與生俱有的造型天份，幫他每作一個頭便賺進三塊美金。

靠著作頭髮積累的盤纏，他報名參加紐約尼克隊「爛仗大前鋒」歐克利（Charles Oakley）舉辦的籃球訓練營，在那兒，歐老徹底毀了他要當個湯瑪斯、魔術強森或喬丹的夢想──投籃不夠準、運球不夠神、一上籃就帶球撞人，更糟的是：他的SAT學業成績太爛，根本沒有一所籃球名校會收留他，歐克利告訴班：除了狠K對手的鼻樑拼防守，籃球場上沒有他的天地。一九九六年，NBA沒有一隊選秀指名班，只有華盛頓子彈隊（後更名為巫師）選他當自由球員，在稀落的板凳時光裡，他靠著白天勤練重量訓練累積的胸膛與臂膀肌肉，練球時精準判斷拋物線反彈的各種路線，逐漸展露拼搶籃板球的長才。兩千年，活塞隊任命推退休球星杜馬斯出任新總裁，他的第一項工程便是買來班．華萊士，誰也沒想到：這位NBA二十一世紀最矮的中鋒，加上其後加入的「快槍俠」漢彌頓、控衛嗆西．畢勒普斯以及另一個「壞孩子」拉希德．華萊士（Rasheed Wallace），會在二○○三﹣四球季，無情地羞辱洛杉磯湖人隊的F4，拿下總冠軍，把底特律藍領憤怒情懷重現在十三年後。

去年和印地安納溜馬打過一場群架，班．華萊士平靜地接受禁賽處分，「事情發生就接受吧，畢竟我們都是平凡人！」所有底特律球迷都聲援他，因為大家都知道班是懷著複雜情緒在打球──母親Sadie先前在百貨公司滑了一跤，不治辭世。

車過底特律，別忘了仰望天空上的黑色煙囪──那是所有平凡人的希望，從身無盤纏的豐田英二，到一票一輩子做不成明星卻摘下冠軍戒指的人……。